又是一年中秋,置身在异乡,心里泛起淡淡的乡愁。乡愁或许不该是我这个年纪有的,现在谈论为时尚早。年轻人应该期待未来,而我却愿意活在过去,回忆过往。这样时光仿佛在倒退,在岁月中酝酿,生命得以无限延长。有时人需要自我欺骗、自我成全。害怕生命中美好的事物从繁华走向消逝,在幻想和回忆里永恒地盛开,享受着转瞬即逝的快乐。
记忆中的村庄坐落在运河畔。庄子很小,小到只有二十几户,喊上一嗓子,能从村头传到村尾。时光肆意流淌,城区在一点点扩张,慢慢地吞噬着村庄,吞噬着过往。从农村搬到郊区,从郊区搬到城区,几经辗转,多少他乡变故乡。我算是幸运的,整个童年都在村庄中度过。
故乡的门前有一口井,井的历史很悠久,悠久到没人能说清她的来历。只有那井口处一道道深深的勒痕,记录着村庄生老病死,代代轮回。井水算不上清,放得久了还会有红虫。但她却是温情的,夏天还未走到井边,就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凉,冬天井口处蒸腾着淡淡的雾气。全村共用一口井,每到做饭时,就看见过往的人挑着扁担,系着两个铁桶叮当作响,从我家门旁经过。熟练地把水桶装满,一条半旧的毛巾搭在肩上,在手上吐口唾沫,泼泼洒洒挑着水疾步而走。扁担被压得吱吱作响,水桶在肩上随着人的步幅来回跳动着。夕阳下,红砖灰瓦上的烟囱里冒出缕缕青烟。大人们喊着在外玩耍的孩子回家吃饭,声音回荡整个村庄。在农村,草也分三六九等,有经验的人可以根据烟的颜色就能分清烧的是啥草。上等的是冬季掉落的枯枝、桑树上修剪下来的枝条。中等的是豆秆、玉米秆,下等的就是灰多烟大且不耐烧的稻草和落叶了。草不仅可以烧火做饭,草木灰也是有用的。冬天里孩子们的换洗衣服很少,要穿一整个冬天。弄得浑身脏兮兮的,不得不洗的时候,好性子的父母把孩子数落一顿。碰到脾气坏的,先打一顿,虽然打得不重,但哭声一定要大,这样足以招来周围邻居的说和劝解。这时候大人们就会来到井边,用冻红的双手在搓衣板上来回揉搓衣物。洗完后把水分尽量挤干,用纱布层层包裹起来。放在尚有余温的草木灰里,放上一夜,再拿出来晾晒,这样衣服就干了。神奇的是衣服竟没沾染一点污渍,也没一点烟火味,现在细细想来觉得还有些不可思议。
记忆中的中秋是热闹的,全村人搬个凳子坐在打谷场上,手里拿着芭蕉扇,在那轻轻地扇,聊着家长里短。也不惧蚊虫叮咬,从傍晚聊到深夜,仿佛有聊不完的话题。这时孩子们在嬉笑追逐着,玩躲猫猫,老鹰抓小鸡游戏。又或者在荒草堆垛间拿着网兜逮萤火虫,黄的绿的一闪一闪的。玩得累了倦了,就在草垛里睡着了,嘴里呓语着,手里死死地攥着吃剩的半块月饼。而我则喜欢依偎在母亲的怀里,听母亲讲神话故事。痴痴地看着天上的月亮,努力睁大眼睛寻找月宫中的嫦娥玉兔、吴刚伐桂。我经常追问大人,你说这世间真的有神仙吗?那怎样才能成仙呢?这个执念一直伴随我童年成长,从此走上了一段荒诞的修仙之路。
后来家家通上了自来水,古井也就没落了,从我家门前经过的人也就少了。水井周围长满了草,青蛙在水井里呱呱直叫。炊烟也渐渐少了,衣服自然也不用放在草木灰中了。到最后村庄中的人也少了。一座座院落,大门紧闭,门栓上的铁锈深深地渗透进的铺满苔藓的台阶里。院子里的果树结了又落,落了又结,爬山虎沿着墙上的裂缝钻了进去,村落在岁月中慢慢荒芜。
而今行走在襄河的大堤上,月光把人影拉得很长,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。虽然白天还很热,毕竟是深秋,晚间的河风吹在身上,冷飕飕的。彩虹桥上漫天的烟火,热烈而绚烂。倒映在襄河中,宛如傍晚的云霞,梦幻得如同时空倒流一般,晦明晦暗。烟火是壮观的,也是短暂的,是欢乐的,也是遗憾的。以前中秋代表着团圆,现在天南地北的漂泊,感受最多的却是离别。浅浅的襄河水,货船静静停靠在岸边,远远的河岸边坐着星星点点的钓鱼人,秋虫在荒草间鸣叫,却不知岁月已了。夜深了,被风吹得打了个寒战,也该回去了。
夜里,我做了一个梦,又回到了故乡中……
来安至全椒段一级公路项目总监办 潘东